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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釋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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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餵,您好……”莫悱剛開口僅三字,就清了清嗓子。他的喉管壁上好似突然冒起了一層小沙粒,硌得通過喉管的氣流跌跌撞撞,帶來敲心砸肺般令人恍惚的疼。

可那種雲裏霧裏般的疼痛,與手機裏傳來的聲音帶給莫悱的痛楚相比,簡直是擺不上臺面的發嗲矯情。

那個聲音讓莫悱感覺非常遙遠,實則近在耳畔,手機甚至能傳來他字裏行間氣流湧動導致的喉腔共振。剎那間,莫悱以為他就在貼著自己的耳朵說話,暧昧的溫熱似乎暗藏詭譎,悚得他猛然起身,立於商學樓正門前的最高一級臺階上,被冰冷的夜雨之風灌了個滿懷。

“……你為什麽換了號碼?”安納斯同樣清了清嗓子,聲音聽起來更加嘶啞陰郁,“我半個月前就找過你了。”

莫悱悶不吭聲,第一個念頭是想掐斷通話,但心潮翻滾湧動,很快就把第一個念頭壓下去了。

“莫悱……”安納斯停頓了一下,填補他聲音空缺的,竟也是蕭瑟的雨聲,“你相信我嗎?”

宛如一滴油星澆上了好不容易被莫悱推進倉庫密封的幹柴,“轟”的一下,柴燃了、炸了,莫悱爆發了:“我不相信你!我是莫悱,不是祈月燼!你早點告訴我你喜歡他,我就能幫你一起找他了!你為什麽騙我!你不僅騙我你還背叛祈月燼,你竟然跟祈月燼的媽媽搞在一起,你不是人!畜生,混賬,我殺了你!司君安我要殺了你!”

莫悱本以為安納斯會扇巴掌似的打斷他,將他吼得更懵更傻楞,可事情又一次出乎他意料了,只聽得安納斯那邊,很長時間只傳來用手掌掩抑過的呼吸聲,一瞬間,莫悱以為安納斯要因哮喘而窒息了。

搶在莫悱忍不住出聲詢問前,安納斯開口了:“你最好不要用‘司君安’稱呼我。那是祈月燭硬塞給我的名字,原本是那二百五的臭三八的倒黴老公的名字。我這麽說,你能想明白點什麽了嗎,你這頭幫著外人罵你男人的無腦蠢豬?”

莫悱噎住了。安納斯說話一直以信息量大著稱,剛才那句,不動用強大的邏輯學知識好好分析,還真不容易完全理解。

安納斯似乎自帶“莫悱氣勢探測儀”,莫悱一弱,他立馬就強,“祈月燭強迫真正的‘司君安’和它在一起,‘司君安’不幹,它就在要了他的種、生了他的兒子後把他殺了。祈月燭和司君安的兒子是誰,你能猜到麽?猜不中我現在就甩了你,沒頭腦的豬。”

莫悱發出細弱的聲音:“……祈月燼?”

安納斯似乎冷笑了一聲。接下來,他又恢覆了公事公辦般的平靜語氣:“很不幸,司君安和我有點親戚關系,我們倆長得……我認為一點都不像,祈月燭那眼睛被熊啃了的倒認為挺像。所以是祈月燭想跟我搞在一起,不是我想跟它搞在一起,懂了嗎姓莫的死蠢二缺傻逼?”

莫悱:“……………………”在安納斯迸出命令式的“回答!”前,莫悱氣勢怏怏的小聲再小聲:“喔。”

安納斯不客氣:“‘喔喔’奶糖吃多了你?‘喔’個屁。再告訴你點內.幕吧,大概五年前,祈月燭殺了它的兒子,但對外,他們宣稱祈月——嗚……咳咳……咳……我沒事!說話太快了而已,死肥豬你吵個屁……宣稱他失蹤了。我是兩年前見到你的,早就覺得你長得很眼熟了,以為你是司君安的兒子,那麽你就是我親戚,算我弟?我才沒興趣操可能是我弟的人,表弟也不行,要是讓我爸知道了……”

莫悱好奇的補充:“會打你?”

安納斯真正冷哼了一聲:“怎麽可能。打你還差不多。他會把你弄暈之後綁上手術臺,讓你像個女人一樣懷上我的種。他養的醫生能做到的匪夷所思的事多了去了,不差給男人種個假子宮這一件小事。”

莫悱大冒白毛汗,差點跌坐在地,暗自驚呼:好!變!態!的!爹!跟安納斯的爹一相比,祈月燼的媽都有點小兒科了……

安納斯續道:“我早就知道你在暗戀我了。為什麽繞著你走,全是因為要觀察你,看你到底是誰,是那個本該死去了的人,還是另一個人,只不過被陰謀家全身整容了還是啥的,摻合了進來。”

安納斯一席話說完,莫悱真正覺得自己摸清了真相。雲破日出般的茅塞頓開感讓莫悱渾身一震,他在轟然的心跳中深呼吸了接近十次,才瀕臨喜極而泣道:“那……安先生……您是指,並不是我害死了祈月燼?”

安納斯幹笑兩聲:“誰說不是你害的?當然是你,不是你是誰?”

莫悱傻住了。他覺得自己永遠是“樂極生悲”一詞的絕佳代言,好像不被命運整整,連命運都覺得手癢難解。“為、為什麽?您不是……您不是剛才……不是說……祈月燼是被他媽媽……”

安納斯長長的“喔”了一聲,聲音中藏著又一次惡作劇得逞的狡黠:“你太不經嚇了。你那脆弱的小心臟如果真因我的一句話而爆掉了,我好像沒有多餘的可以換給你喲,老婆。”

莫悱咬牙切齒,深為他忽真忽假的話語而憤懣:“不要在這種時候開玩笑安先生!”

又是幾聲敷衍的“喔”,安納斯將聲線放平穩,語氣可稱溫柔:“現在該你問問題了。老規矩,只準問一個。問完了原地不動靜止三秒,現在你就可以問了。”

莫悱想,安納斯真是個釣魚的好手。至少,他這條魚一見安納斯放下了餌,不管那是多麽偽裝不善的低級餌食,他也會怕被別的魚搶去而一口叼住,再次上鉤。

莫悱問的最後一個問題是:“安先生,您在見到我之前,並沒有喜歡過祈月燼,對嗎?”

手機對面傳來一響鼻音,莫悱不確定安納斯是不是因為著涼了,而在抽鼻涕。

“嗯。”安納斯在給了回話之後,幹脆利落的掛斷了手機。

莫悱聽著手機那頭的電話忙音,凝視著眼前漆黑深邃的雨幕,緩緩垂下了手,用慢之又慢的收手機的動作掩蓋自己躁動成了新生報名時的明理廣場般的心境。

他的身後,遠遠傳來“嗒嗒”的拖拉腳步聲,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背部渲染開手電筒橙黃的光亮,並可以模模糊糊的聽見保安大叔隔著上了鎖的正門傳來的聲音:“哦,終於來接你了啊……”

莫悱抓著雙肩包的帶兒,一次性跳下了所有的臺階,踩出一路激躥的水花,抵達了那個白色的人影面前。

喘出帶了寒意的氣,他還沒開口說話,頭頂就被罩上了一傘陰影,那是一把大紅傘面的桐油紙傘,艷艷生光、灼灼發亮,像是燃燒在黑暗中的一朵花,永遠光鮮明麗,溫暖而爛漫。

莫悱從不覺得這種古樸的懷舊桐油傘有多大的遮雨效果,但能被安納斯攬著腰,與他貼合得嚴絲密縫、不留隔閡,蜷縮在同一把小紙傘下,於蒼茫的雨色中踏上歸途,莫悱覺得很好,不能再好了。

很默契的一致走向明理廣場西邊、通往校外的門。莫悱知道安納斯想帶自己去哪裏,他雖為即將到來的一切而忐忑,卻更期待,因為他的火已經被燃起來了,任何自然的雨水都澆撲不滅,唯有滿心掛念的那個人的溫暖能夠帶給他身與心的安寧與平靜。

零點已過,身著塑料雨衣的門衛草率掃了一眼莫悱的學生證,就手一揮,放二人出去了。似乎已成為慣例,兩人在走路的時候幾乎接不上話頭,好不容易莫悱想至誠至懇的道歉了,他又一腳踩中了一塊爛泥磚,登時磚面一揚,濺了他一腳脖子的泥水,黑黝黝的粘稠東西軟噠噠的往鞋跟裏淌,還沒待莫悱暗怨自己的狗屎運,安納斯就發話了:“你覺得這種死法怎麽樣——我被一腳踩進沒蓋蓋兒的下水道的你拖進了下水道?”

莫悱:“…………很糟糕。”

安納斯一只手摟緊了莫悱的腰,一只手裝作攏外套,實則壓抑著抽搐而緊按腹部。“莫悱,”安納斯覺得自己再不借助點什麽轉移註意力,就得被不斷重覆的雨聲和癌痛逼瘋了,“你猜猜,我這一個月去幹嘛了?一,二,三,回答。”

莫悱反應不及,拖了一個九拐八繞的“喔”音,末了,試探道:“魔女?”

安納斯沒能給予肯定或否定的回覆,他開始無意識的掐莫悱的腰際。在出門前,他低估了自己的抗藥性,誤信了美施康定的說明書,導致現在,他低垂的銀灰色眼睫在顫,按壓腹部的手成了拳,也在顫。可莫悱以為他在惡質的偷笑,便翻了眼睛不理他,轉而漫無目的的掃視街邊的雨景。

他看到,綿密的雨水就在咫尺之外,柏油馬路上粼粼生光,像是碎掉了整路的魚鱗。如果真有紅鯉突然從路燈朦黃的光斑中躥起,躍過車流疾馳的高架橋,莫悱也不會吃驚,因為朦朧而氤氳的水汽能夠營造出各種夢境,包括陸地上的魚,他頭頂上莫名熟悉的鮮紅紙傘,和與他緊緊相依的純白青年。

安納斯的體溫一直偏低,莫悱為自己打了個氣,突然就揚起一條手臂反摟住了他。“安先生,就近找個地方就行了。”莫悱嘀咕著,將他往自己懷裏摟,在感受到他大概是因為雨寒的顫抖後,幾乎將他嵌入自己的半個身子,好像他化作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兩個人就是從未分離過的連體嬰兒,血脈交纏而筋絡糾葛,共享汩汩流淌的血液與咚咚轟鳴的心跳。

“我好……”安納斯突然從牙縫裏擠出了兩個字,隨即便再不言語了,呼吸氣若游絲。

“您冷了?”莫悱在心裏偷笑他偶爾的弱勢,十分得意自己不懼寒且體溫高,摟娃娃般牢牢裹住好似又清臒了些的他,加快了腳步。

莫悱一向暗嘲胡傑克粗神經,可這次,粗神經的卻是他。

他沒有註意到安納斯更加埋低的頭顱與頸側賁張的青筋,因為他墨黑的眸子裏跳躍著燈光與水色,他滿懷著雀躍的希望,像一星跳動於黑暗雨夜的火花,絲毫不知他頭頂的月亮早就被沈重的烏雲吞沒了。

懷著光明的心境,他帶著自己的愛人,走進淒雨深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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